冰原阻敵“斬蛇腰”

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的抗美援朝戰爭館內，陳列著志願軍第20軍第60師第179團1營副政治教導員楊石毅的入朝作戰日記本。日記本中，楊石毅記錄了長津湖戰役的戰斗細節，尤其是他所在的第20軍阻擊德賴斯代爾特遣隊的場景。在“二十七位烈士永垂不朽”一節中，他更詳細描述了1營2連7班、8班27名戰士阻擊敵軍的壯烈事跡。多年后，當我們站在展櫃前凝望這本泛黃的日記本，仍能從字裡行間感受到當年戰斗的慘烈，更對志願軍將士英勇頑強、舍生忘死的英雄壯舉肅然起敬。

一

楊石毅在日記本中所描繪的長津湖戰役，是抗美援朝第二次戰役期間的東線作戰。1950年11月，志願軍取得抗美援朝戰爭第一次戰役的勝利后，美國當局依舊堅持以軍事進攻迅速佔領全朝鮮的計劃。“聯合國軍”總司令麥克阿瑟決定在朝鮮戰場發動總攻勢，計劃先以地面部隊進行試探性進攻，然后以美軍第10軍在東線、美軍第8集團軍在西線，發起鉗形總攻，全面向中朝邊境的鴨綠江和圖們江推進，意圖消滅在朝鮮境內的所有志願軍和朝鮮人民軍，叫囂在聖誕節前結束戰爭。

長津湖位於朝鮮半島北部的蓋馬高原，介於朝鮮東北部狼林山脈和赴戰嶺山脈之間，這裡地勢險峻、道路狹窄。從這裡進攻的美軍第10軍只能以縱隊行軍的方式，從湖兩邊的狹長谷道中向北推進，宛如一條長蛇蜿蜒在峽谷之中。按照作戰計劃，楊石毅所在的志願軍第9兵團第20軍負責在下碣隅裡一帶阻擊敵人。由於此處為敵軍布勢的中間位置，楊石毅在日記中稱“這次戰斗，我們20軍擔任了最光榮而艱巨的‘斬蛇腰’任務”。

1950年11月27日晚，志願軍第9兵團對長津湖地區的美軍部隊發起猛烈攻擊。第20軍所屬各師在不到一天內基本完成對多處要點的控制，並配合第27軍，實現對美軍主要部隊的分割包圍。尤其是美軍主力陸戰第1師，大部分兵力被阻隔在下碣隅裡以北地區，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。

在志願軍猛烈攻擊下，東線美軍不得不由進攻轉入防御。29日，美陸戰第1師師長史密斯為保持長津湖以南地區的道路暢通，並加強下碣隅裡的防御力量，命令駐扎在古土裡的美軍主力一部北上，增援下碣隅裡。當日上午，以配屬美陸戰第1師作戰的英國皇家陸戰隊第41突擊隊為主，加上美軍多個步兵連及美軍坦克部隊，組成一支總兵力約1000人的特遣隊，分乘坦克和汽車，在30余架飛機掩護下，由真興裡經古土裡向下碣隅裡前進。這支特遣隊由第41突擊隊隊長德賴斯代爾擔任指揮官，因此被稱為德賴斯代爾特遣隊。

二

此時，長津湖地區已進入一年中最冷的季節，白天平均氣溫約零下20攝氏度，夜間更是驟降至零下40攝氏度，這對敵我雙方都是嚴峻考驗。戰前，第179團1營專門召開動員大會，官兵們個個摩拳擦掌，誓要與機械化敵軍一較高下。

11月29日，第179團1營1連向北據守1182.1高地，2連在敵軍必經之路上提前布設阻擊陣地，其中1個排在1182.1高地東南方向擔任警戒。當天下午，敵軍步兵在坦克掩護下發起進攻。位於陣地最前沿的2連8班，在敵坦克逼近至約100米時突然沖出戰壕，與敵人展開混戰。側翼的7班戰士也主動發起反擊，配合8班行動。由於缺乏有效的反裝甲武器，戰士們採取放過坦克、專打步兵的戰術，與敵人展開激烈纏斗。經過2個多小時激戰，他們成功消滅3倍於己的敵人，並燒毀敵軍多輛運輸車。陣地上包括副連長、排長和副排長在內的27名官兵壯烈犧牲。

惡戰結束后，楊石毅前往陣地查看情況，發現許多戰士都是倒握步槍，槍托上沾滿鮮血——原來，他們的子彈已打光，手榴彈也用盡，只能以槍托與敵人肉搏。在焦土之中，楊石毅發現了共青團員徐忠啟。這名戰士在戰前剛向營裡遞交了請戰報告，他在報告中寫道：“要求上級大膽給我戰斗任務，不管怎樣艱巨，我有決心去完成。如果我為中朝人民流盡了最后一滴血，請上級根據我的表現批准我入黨。”

三

一天激戰過后，敵軍已疲憊不堪，無力發動新的進攻，只能蜷縮在坦克后固守待援。眼看敵人走投無路、士氣盡失，第60師隨即採取軍事打擊與政治爭取相結合的攻勢，一面繼續壓縮包圍圈，一面組織“聯合國軍”俘虜向敵軍喊話，瓦解其心理防線。11月30日凌晨2時，頂不住壓力的德賴斯代爾特遣隊派出4名軍官作為代表，向志願軍請降。我軍談判代表僅在紙上寫下8個字：“繳槍不殺，寬待俘虜。”

敵人表面願意投降，卻狡猾地提出要拖延至6時30分，實則是想等待空中火力支援。我方隨即下達最后通牒：“限半小時內放下武器。”1小時后，志願軍見敵人毫無動靜，再次發動進攻施壓，最終迫使敵人於8時許全部繳械投降。

此戰，志願軍除斃傷德賴斯代爾特遣隊一部外，共俘敵237人，繳獲與擊毀坦克和汽車74輛，指揮官德賴斯代爾也在戰斗中負傷。這次瓦解敵軍的成功范例，彰顯了我軍靈活的戰略戰術與強大的政治優勢。戰后，第9兵團乘勢調整部署，全殲美軍“北極熊團”、重創美陸戰第1師，迫使美軍第10軍下達全面撤退的命令。

12月23日下午，美軍第10軍全部從海上南逃。次日，志願軍和朝鮮人民軍收復興南地區及沿海各港口。至此，抗美援朝戰爭第二次戰役勝利結束。此役，志願軍在東西兩線痛擊對手，粉碎了麥克阿瑟企圖在聖誕節前結束戰爭的“總攻勢”，徹底扭轉朝鮮戰場局勢，使戰爭朝著有利於我的方向發展。

楊石毅曾在日記中寫道：“什麼是抗美援朝？抗美援朝就是不讓黃草嶺（位於長津湖以南，是抗美援朝戰爭第一次戰役中的戰略要地）的慘狀發生到鴨綠江以北去。”?75年過去，長津湖畔志願軍將士以血肉之軀阻擊強敵的壯舉，始終是中華民族永志不忘的精神豐碑。正是他們的英勇無畏，換來了祖國山河的安寧祥和﹔正是他們的浴血奮戰，用鐵一般的事實昭示了這樣一個真理：唯有敢於斗爭、善於斗爭，才能戰勝一切強敵，捍衛國家安寧。